木轮牛拉车咿咿呀呀缓缓前行于我高台子

2023/4/29 来源:不详

老屋旁有条大路。

打我知事起就存在着,且常有车行其上。

关于它的历史,后来我查过县志,县志中并无只字记载,意味着它纯系村民们自修自护的本本色色的村姑样的土路,上不得官府的台面,正如野气的村姑上不了官家的筵席。

大路从我老家宅台子下蜿蜒而过,逶迤而去,北起长江码头付家渡,南抵松滋河码头徐家河。

说是大路,无非丈把宽,未加任何修饰,只不过在原来乡间小路的基础上,往两旁砍除些荆棘,腾出点庄稼,拓展的宽畅齐整了些。那凸起的部分呢,则铲平了用来填了凹处。

地处长江之中一沙洲,路基是纯油砂土,天晴不扬尘,下雨不打滑,属自自然然、原汤原汁的通道哩。

至今一提起这条大路,我的心里哟,就溢满陈年高粱酒一样的醇香。假若你坐在我面前,阵阵醇香兴许可以飘到你鼻孔里去哩。

沉浸于醇香中,脑子里也便特写镜头似地闪现出土道上两条平行的深深的车辙。

那木轮车压出的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儿去的两条小沟,是牛拉的木磙子车长年累月在路面上吻成的。

上学、放学的路上,若无行车,我们便掏出“珠果子”顺辙滚,拇指、食指夹着珠子用力一弹,珠子可象箭样射出几丈远哩。

车辙里可好滚铁环啦,铁环一旦发动、起步,根本不须照管,手持铁钩子随环跑即可。眼呢仍可左顾右盼观风景,步子呢骑着车辙往前就行,铁环嘛,自会顺着车辙向前辘辘滚去,恰如那列车的车轮疾驰在锃亮的铁轨上。

那时,洲子上每个生产小队都有两三辆这样的牛拉车,用来运输棉杆、麦秸、麦、豆、棉花、菜籽、西瓜、花生和农家肥。

我无论坐在教室里上课,还是在老屋的台子上做作业,抑或在打麦场上疯赶玩耍,一听到那似乎唱了几个世纪的“咿轧——咿轧——咿轧”声,就知道有载着粮棉肥的牛车在大路上奔忙,一股金黄色的喜悦便跃上心头。

此时,若在听课,则注意力分外集中,理解记忆能力分外强健;若在作业,则其速度格外快,质量也格外高;如果是在与小伙伴们一起玩“打棒棒”、“打珠裹子”、“陀螺”、“滚铁环”、“板菱角”之类的游戏呢,则其命中率尤为高,赢起来也尤为容易。

我曾经象伯乐相马似的,仔细琢磨过牛车的组合建构。

因为我家老屋台子下的另一侧就是生产小队的牛车屋。每逢农闲,牛下轭,车入库,那麦秸做顶、柳树干做柱梁的牛车屋里,给我们村伢子们带来了多少欢乐呵。

在牛车上摔跤打闹,在牛车与牛车间疯赶追逐,在牛车的车梁下捉迷藏,真充满无尽的乐趣哩。可以说,牛车屋成为我们的游乐场,牛车成了我们的朋友。

既然是朋友,哪有不熟悉其个性脾气的呢。牛车的构造利用了一些力学原理,牛车的形态则富有谐调美、动态美。

人把高的木轱辘圆心一梁相连;梁上承一宽大车架,车架中心向外纵穿一捺形车拱延伸向前;拱端由一根两尺长如大象的腿那么粗的木柱固定,即为车头;车头上有一木把手插入其中,即为车把。

车行时,车夫通过车把控制车头,车头驾驭整座牛车。车头起着引导、转向、固定、平衡之作用,实为“驾驶室”。

两条牛并肩入轭,一汉子手持牛缰、车把而挥鞭前行在宽展的大路上,十分威风。

载起货来,前低后高,前瘦后肥,车头与车架之间一拱相连,如彩虹飞跃一峰一丘间,煞是好看。

整套车呢,远远地看起来,就像一只在低头嗅路吻路的长颈鹿,那车头上的车把不正是长颈鹿斜伸的鹿角嘛。

长大之后读《三国演义》,读到诸葛亮为悄悄运送军粮,在葫芦谷发明研制的“木牛流马“。怀疑洲子上的这种双牛拉行的双木轮拖车,衍生于那“木牛流马”。你看,”方腹曲头,一脚四足;头入领中,舌着于腹。曲者为牛头,双者为牛脚,横者为牛领,转者为牛足,覆者为牛背,方者为牛腹,垂者为牛舌,曲者为牛肋,刻者为牛齿,立者为牛角”,洲车的大致结构不是源自于此么。

这种牛车盛行之时,曾有一上演在我老屋旁大路上的场景,令我至今仍难忘。

一日秋高气爽,白云驻足于蓝天之顶,我步行于放学回家的大路上。

蓦地有人惊呼:“洋驴子──洋驴子──!”

只见大老从大路北推来一个金晃晃、亮闪闪的物件儿。

那物件儿两个胶轱辘秀里秀气地向前滚动着,一根黑杠子连于其间。大老双手紧攥一根银光炫目的“弯拐子”,旁边一个白得亮鲜鲜的小金瓜样的玩意儿,居然在大老摸它时发出“叮铃铃──叮铃铃──”的娇声。

不一会儿,大老回家转了一圈,“洋驴子”杠子上驮着他的宝贝儿子,还邪里邪气地戴着“猪八戒”面具,一路“叮铃铃——叮铃铃——”耀武扬威。

顿时大路两侧涌来了好多好多的叔叔伯伯婶娘阿姨和村伢子,人们嘁嘁喳喳地羡慕着,啧啧啧啧地恭维着。

村伢子们则在其前后左右惊惊乍乍地簇拥着,倒象簇拥着打赢了恶仗的战斗英雄。

我跟小伙伴们及大人们一样,也打心底欢喜这“洋驴子”的轻巧便捷,但我讨厌它“叮铃铃”的娇声和坐在它上面那小子的怪里怪气,特讨厌大老那一套耀武扬威的把戏。

霎那间,我心里涌起阵阵酸酸涩涩的感觉,赶忙掉转头一口气跑上老屋台子,呆坐了好半天。

这事过后没多长时间,先是木轱辘牛车被胶轱辘牛车取代,接着没几年是胶辘牛车被“手扶子”(拖拉机)赶下大路。

最后很快滴,是木轱辘、胶轱辘牛车被五马分尸,一家分得一个牛车“脏器”。

大路上行的,除了“手扶子”,便是胶轱辘的人拉板板儿车。

如今,老屋旁的大路上,“突突突”的“手扶子”已下野进了废品站,“隆隆隆隆”的“东方红”没红火几日也驶入排灌站当了“座机”。“叮铃铃”的“洋驴子”少子,“嘟噜噜”的“汽驴子”(摩托车)多了。拖货的换成了“东风”和“至喜”(农用车),载客的也有了定时对开的“巴士”、骆绎不绝的“面的”和“的士”(小轿车)。

我衷心拥戴历史的颜面日日翻新,我最为欣赏历史舞台上的角色“各领风骚三五年”。

但不知怎地,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:

我深切地怀念那牛拉木轱辘车随口唱出的“咿咿呀轧——咿咿呀轧——”婉转悠扬的歌声,就像落寞时情不自禁地怀念儿时曾经给了我无私的爱的“衩档裤”朋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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