菱角

菱角是地地道道在水中生长出来的果实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“水果”，可是，在水果的家族里好像没有菱角。这一段时间，我几乎每天晚饭前都吃一小碟菱角，从夏末直到初秋。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，就是有一天下班去看望年迈的父亲，见路边一个三十多岁脸上晒得黝黑的男子正在卖菱角，有生的，有煮熟的，尤其是煮熟的还散着热香，不由地就吸引住了。生熟各买了一些。本想让父亲尝一尝，父亲摇头说自己没牙齿吃不动了。于是便放在自家的冰箱里，每天回家吃上一小碟。还别说，越吃越有味，越吃越上瘾，还没吃完时又买了几斤，就这么吃着，变成了一种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的习惯。现在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已经对菱角不屑一顾了，水果店里好吃的水果多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，怎么能轮得上其貌不扬土里土气的菱角呢？况且水果店里也大致上见不到菱角，这或许也印证了菱角不属于水果一类吧？不过，我们小时候对于菱角倒是特别钟爱的，那个时候，每到夏末时节，几乎每一个池塘里都生长着菱角菜，菱角菜成片成片地浮在池塘的水面上，一个池塘几乎被菱角菜长满。在菱角菜的下面就有带刺的菱角，一株菱角菜少则两三个菱角，多达十多个，且还在每天不停地生长着新的菱角，几乎有层出不穷之势。我们这些自小就生长在水乡的孩子，摘菱角是无师自通的，先将靠近岸边的菱角菜上的菱角摘尽，远一点的弄一根绳子，一头栓上一块砖头，将栓砖头的那一头扔向远处的菱角菜，然后将手中的绳子往回拉，一大片的菱角菜就被拽到岸边，将菱角菜上成熟的菱角摘下来，留下嫩小的菱角让其继续长大，再捋出栓砖头的绳子，扎在深水底下的菱角菜的根会自动将菱角菜带回到原处的水面。倘若摘再远一点或池塘中间的菱角，也有办法，回家将洗澡的木盆趁着父母不留意偷偷弄出来，坐在洗澡盆里将盆划到塘心里，想怎么摘都可以。几个小伙伴常常是一边摘着一边吃着，好不开心，然后再摘一些菱角带回给岸上翘首以盼的小伙伴们。划澡盆摘菱角是有一定风险的，一不小心澡盆翻了，四周被菱角菜包围，脚是不能用力踩水的，否则被菱角菜的根茎缠绕住就有生命危险，所以家长们对用洗澡盆摘菱角是很防范的，可是我们这些从出生后便与水相伴的半大孩子，对水都天然地不惧怕，个个又都挺皮实的，根本不在乎，只将父母和爹爹奶奶的警告当成耳旁风，一旦摘菱角时落了水倒挺有经验的：首先，菱角不要了，最要紧的是抓住澡盆，将整个身子浮上水面，再用手慢慢地拨开一层层的菱角菜，一点点地往距离白水最近的方向划动，终于，凭着毅力和冷静划出菱角菜的范围。这看似简单的“逃脱”，其实是很辛苦和需要耐心的，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，又有点糊涂胆大的劲头。反正那个时候，孩子们都知道掉入菱角菜很危险，但是没有哪个孩子在危险中没能逃出。菱角也分“家菱角”和“野菱角”，“家菱角”有点像恐龙的形状，果实的前后都很尖利，左右两边的“腿”有点弯曲也很尖利，表面较之野菱角要大一些和圆润一些。“野菱角”不但长得小一些，且尖刺更利，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；有的野菱角就像一个饺子形状，两头有两个尖利扎手的刺，这样的“野菱角”有个较为形象的外行叫“扁扎子”，它的味道特别好吃。通常：生的“家菱角”甜而脆爽，煮熟的“野菱角”香儿味绵。我们老家那里上了一定年纪的人吃菱角时便有了讲究，“家菱角”吃生的，“野菱角”吃熟的。不过，对于我们半大孩子来说没那么多讲究，但是，我们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，哪个池塘的菱角更鲜嫩味道更甜就是最好。菱角除了生吃或熟吃外，也可入菜，选上好的五花肉与去壳的家菱角米一起红烧，味道绝好。当下在饭店里有一道时令菜叫“河塘三鲜”，就是由菱角、藕、莲子搭配而成，清爽可口。还有，将新鲜菱角米切片与辣椒清炒，也是一味不错的开胃菜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时，流行一道用熬制的糖稀裹着香蕉、苹果、梨子等制作的菜叫“拔丝香蕉”或“拔丝苹果”、“拔丝香梨”，很受食客们欢迎，其实，那味道并不怎么让人恭维，吃起来也挺累，糖稀一旦硬化了，更是黏牙，但是，那个时候大家追逐新潮，为的就是吃个新鲜。我的一位哥们是祖传的厨师，他的脑洞打开，用生熟不同的菱角制作出“拔丝菱角”，倒也轰动一时，吸引了不少食客，许多饭店也跟风效仿。生菱角不宜保存，但是煮熟了去壳或不去壳的菱角，只要在太阳下晒干了就可保存，这样的菱角既可以用来与五花肉红烧，又可以同稀饭一道熬煮，味道别有一股清香。冬天时，我们这些孩子还会将干熟的菱角放在烤火的火盆里烧着吃，那才叫香趣呢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水土将一方人的口味培育出来，从此后，无论你出门在哪里，你对食物的评判更多来自于少儿时在家乡培育出的味觉，这是没法改变的。由此，我们常常感叹在异地他乡总是吃不到家乡的味道。我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，不管吃什么东西，总是有意无意地拿家乡的同类味道作一比较，吃菱角自然也是如此。其实，这里的菱角无论生熟味道都挺不错的，但是，潜意识中又有一丝吹毛求疵，觉得还是较之家乡的菱角少了一点味道。是少了什么味道呢？细细一琢磨，原来就是少了乡土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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